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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迈山:“只要每一步坚实”——左靖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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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中国的文化乡建持续升温,左靖是其中的标志性人物。他带领团队常年在安徽碧山、贵州茅贡、云南景迈山等地做乡建项目,取得了丰硕的成果。景迈山以普洱茶闻名天下,但景迈山有着更为丰富的自然人文资源,期待着有识之士去挖掘、整理和展示,左靖和他的团队承担了这项工作。自2016年起,左靖团队在云南景迈山开展乡建工作至今已近两年。近日,由策展人刘庆元和谢安宇策划,在深圳华·美术馆举办的“另一种设计”展,左靖工作室首次向城市观众展示了久匿深山的景迈山项目全貌。展览共分为另一种背景、概况、日常、茶林、人与物、建造、作品、经济研究与包装设计和拾遗九个单元,艺术中国记者对左靖做了独家专访。
“景迈山”现场图,深圳华·美术馆,摄影:朱锐,2018, ©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您之前在贵州茅贡的乡建项目同样是在少数民族村落展开,您觉得它和云南景迈山两个项目最大的不同在哪里?
左靖:两个项目的侧重点完全不同。茅贡计划是我们跟贵州地扪生态博物馆合作,通过“乡镇建设”发展出一整套传统村落的保护模式,即把文化、商业、娱乐、消费等业态全部集中在乡镇,拒绝不良资本进入乡村,从而达到保护乡镇周边传统村落的目的。景迈山则是云南省澜沧县景迈山古茶林保护管理局的委托项目。2012年,景迈山入选《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我们团队承担了申遗项目中的一个子项目,即为景迈山及其范围内多个村落进行田野调查、展陈出版、空间利用与产业转型升级研究等工作,相当于一个命题作文。项目整体上以文化梳理为基础,内容生产为核心,服务当地为目的。景迈山项目在很大程度上汲取了之前我们在贵州堂安村做展示利用的一些实务经验,做得还算细致,表现形式也相对比较创新。今年6月,国家文物局专家组去景迈山进行现场调查评估,对我们的初步工作“今日翁基”展有一个评价:“翁基村的展示利用工作在全国的传统村落中是最好的”,我把这个评价理解成对我们工作的一种肯定和鼓励吧。
景迈山地图,景迈山属于云南省澜沧拉祜族自治县惠民镇,是远近闻名的“六大茶山”之一。
“今日翁基”展,云南省澜沧县惠民镇翁基村,摄影:张鑫,2017, ©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2017年,您在翁基村举办过“今日翁基”展,那次在地展览有什么特点?
左靖:当地村民受教育程度不高,所以我们用绘本、图表、摄影和影像等表现形式,这样比较容易被当地人接受。一开始,我就把景迈山的展陈设定为“乡土教材”式的,通过展陈让村民,尤其是孩子去了解自己村寨的历史、文化,通过这种方式来实现乡村教育的功能。另外,在一年多的调研过程中,通过近距离的接触,我们发现了当地人的力量。景迈村寨跟我们常接触的内地一些空心村非常不同,比如,芒景村和景迈村都是人口净流入村,各类人才不断向景迈山集聚,村寨的生产和生活充满活力。据我们经济组的调研,近年来,景迈山受益于古茶树茶产品价格的持续上涨,实现了农民收入的较快增长,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远高于其所属的惠民镇和澜沧县的农民收入。2017年,景迈山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 2.54万元,是惠民镇的 3.86倍,是澜沧县的 3.33倍,其中,芒景村人均可支配收入达到1.2万元,而景迈村由于可采摘的古茶树更多,茶叶品质更好,人均可支配收入更是达到了3.6万元。农民收入较快增长和农民企业家群体的形成,不仅增强了农民的消费能力,也让农民更有余力和能力参与管理村级公共事务。这使得我们打破了最初的一些预设,不断调整工作方向。我们意识到:要在工作过程中不断增强村民的参与度,某些方面应该让村民来主导,展陈的内容也要随本地的发展共同“生长”。也就是说,“今日翁基”展,乃至以后在景迈山展示中心的“景迈山”展,都是可以不断进行更新的。我们团队希望能一直跟踪这个项目,和当地政府、村委会和村民一起协商,发展出一种可持续的模式,而不是项目“结束”了,我们就离开,然后一切又“回到”从前。
张鑫(左)和布朗族人苏力在,摄影:张红,2017,©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景迈山地区有十多个自然村,为什么以翁基作为展陈利用的开端呢?
左靖:整个景迈山,翁基和糯岗两个村子的村落环境和建筑风貌保存得最好,在中国传统村落中属于上品。糯岗是傣族聚居的村落,翁基是布朗族的。布朗族人对我们项目的接受度比较高,支持力度和参与度都比较大,按照“从容易的地方入手”原则,展陈的工作先落在翁基。我们在糯岗做了很多调查和拍摄,在这次深圳景迈山展览里也有呈现,比如张红摄制的《傣家新婚》和《波叶落家歌游古茶园》两部短片,后者记录了在糯岗老寨波叶落家赕佛的第一日,主人携带亲友前往大平掌古茶园,游玩自家古茶地,为感谢老祖宗传下的这片茶园,祭拜茶树,对唱山歌的经过。
《波叶落家歌游古茶园》,纪录短片,张红摄制,2017-2018,©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据说景迈山地区的一些年轻人有豪华汽车,因为不识字,驾照拿不到,只能在山里转。对于这样一个文化性的展览,村民会有怎样的态度?
左靖:“今日翁基”的展馆改建自布朗族民居,展览本身就是民居改造再利用的一个样本。对于这个展览,村民们反馈是非常积极的,有不少人反复去看。老人看到自己出现在视频里,会好像羞涩又惊喜地捂着嘴笑。小孩会翻看展册,认里面的房子、用具和植物。还有人会带自己的亲戚朋友来,指着照片说哪个是自己。其他村寨的村民也会跑来看,还问为什么只有翁基有这样的展览,我们村里什么时候会有。有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一些村民去展厅看展览,会把鞋子脱掉进去,因为改造后的地板很干净。一般而言,村民只有在赕佛听经的时候会脱掉鞋子。村民不止是“看”,还会对内容提出意见。比如山上的安章(组织宗教事务的巫师)和佛爷会一字一句地看我们的展册,讨论里面的傣文翻译。布朗族的头人后代、文化学者、被称为“更丁”(唯一尊敬的人)的苏国文,之前就为我们提供了很多学术支持,开展后他细细地看了展览,还说以后要多跟我们讨论,倒让我们有点“紧张”。另外有些村民的想法更“超前”。他们问,能不能在自己的家里或者厂房里,也贴上这样的手绘,放上这样的视频。这样以后有客人来,问起关于茶和民族文化的东西,就可以直接看这些内容,省了很多力气解释了。
翁基村的孩子在观看“今日翁基”展览,摄影:张鑫,2017,©左靖工作室
“另一种设计”展览开幕式后的合影。左起:苏玉亩、岩柯、李旻果、左靖、刘庆元,摄影:朱锐,2018
艺术中国:乡村展览和这次在大城市深圳举办的展览有哪些不同?
左靖:这次深圳华·美术馆的“景迈山”项目,是我们工作路径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输出乡村价值,一直是团队的工作方向之一,相对的另一个面向,则是为乡村导入城市资源。向城市观众介绍景迈山的村落、建筑、日常生活、茶叶生产、宗教信仰,以及我们在山上的工作内容和方向等,就是为了让城市人群了解,在我国的西南边陲,还有保存得这么好的村落,还有这么原生态的自然和人文景观。当然,面对无远弗届的现代化浪潮,遗产保护和经济发展之间充满了各种矛盾,如何解决这个矛盾,需要各种智慧和资源一同参与,城市无疑可以在其中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我在展览前言里还写道,“(展览)把这本景迈山地方的‘乡土教材’带到城市;在针对城市观众方面,我们‘放大’了艺术工作者驻村创作的作品,来传达一种他者的建构,其中包括通过他者来凝望‘自己’。我们想呈现这样的景迈山:不是一个用来缅怀过去的标本,而是一个有着明确方向,并充满蓬勃生机的地方。同时,展览还试图揭示在全球化进程中,地方性在意义和内涵上,如何发生了一些微妙且被明显感知的变化”。具体到这个展览,可以说,它是去年在翁基村做的“今日翁基”展的一个升级版。我们保留了山上的各种数据、风景和节庆的图表、村落和建筑的图示、百姓日用的形态、茶林生态绘本和室内改造等部分内容。这是最基本的部分,构成了我称之为“乡土教材”的基础。面对城市观众,我们做了一些调整,比如增添了“另一种背景”单元,我邀请了一位多年从事布朗族口述与文字混合材料历史研究的美国人Brian Scott Kirbis——他娶了一位出生在芒景村的布朗族姑娘玉亩,并有了一个布朗族名字岩柯,来撰写《围绕中国西南边陲的茶文化与乡土建筑的历史观察》一文,这样的信息很显然是针对城市观众的。还有,展览增添了“人与物”和“作品”两个单元。“人与物”单元选取了景迈山上八位不同身份的山民,有布朗族“王子”、佛爷、茶业商、民宿主人、酿酒师、乐手和医生等,展示了他们日常使用的几十件种类不同的物品。“作品”单元主要是艺术家驻村创作的一些“作品”,在单元的名称上,作品两个字我是用了引号的。近两年来,我邀请了一些艺术家上山,邀请的原则是,艺术家之前的创作必须与委托的创作有内在的关联。在展览结构的最后,我还特别安排了“拾遗”单元,用两台老的监视器播放了两部“十七年时期“云南少数民族题材的剧情片《芦笙恋歌》(1957)和《摩雅傣》(1960)。综上所述,面对城市观众,我们的展览提供了一个更为宽广的研究视角,有不同角度的历史背景解读、有充满温度的现实再现,还有针对地方经济的课题,比如集体经济转型和升级研究,以及产品包装的设计推广。即便有些工作刚刚展开,很不成熟,但我希望,能利用这次深圳的展览机会,展示我们团队工作可能想到和做到的全部。把结构完整化,是这次“景迈山”展览的一种尝试,也是这个展览最终落地景迈山古茶林保护区的一次预演。
“景迈山”现场图,“拾遗”单元,摄影:朱锐,2018, ©左靖工作室
策展助理周一(左)在“景迈山”现场导览,摄影:朱锐,2018, ©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看完“另一种背景”,感觉景迈山地区历史上并不闭塞,茶叶贸易非常繁盛。
左靖:是的。“另一种背景”,正如这个标题所提示的,是欧洲文献中的一些图文资料给我们提供的关于中国西南茶区的历史记录,包括商贸、动植物、民俗和宗教信仰,以及建筑的描述。岩柯(Brian Scott Kirbis)在这里整理的主要是一些法兰西和不列颠学者的史料。比如,1736年,在距离欧洲有关中国茶文化的著述出版近两百年后,欧洲人才接触到这块盛产茶叶的名为“普洱”的地区——这一地区因为茶叶贸易而变得重要。“另一种背景”的内容还包括首次展露于欧洲面前的中国西南边陲地区的地图、19世纪末这一地区的稻米与茶叶互市情况、1936年德昂族妇女的群像摄影(Leslie Milne摄影)和采茶谣、还有早期茶叶贸易里的一些交易禁忌的记录等等。在数幅19世纪中期的印刷品上,我们还可以看到经过悉心描绘的中国和阿萨姆地区的制茶景象。显然,这一“外来”的背景有助于扩展和深入我们对18世纪以来中国西南边陲地区的社会文化生态的理解。
“景迈山”现场图,“另一种背景”单元,摄影:朱锐, 2018, ©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这次展览中的绘本图生动而详实,包括古茶林植物,布朗族民居的鸟瞰图、平面图,还有日用的酒壶、竹凳、蜂桶等,以手绘的方式出于怎样的设想?
左靖:以手绘的方式展示,主要是考虑到当地村民教育程度不高,绘本会比较直观。当地人也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视角看到自己的村落和建筑、生产和生活。在方法上,特别是在布朗族村落的形态、周边的自然环境、象征性建筑及单体民居的整体外观、立面、剖面,以及平面布局、功能分区,室内家具和日用品的摆放等描绘上,我们借鉴了今和次郎“考现学”(Modernology)的一些方法。即,以“民间”“日常”或者“平民”为关键词,聚焦于正在发生的生活现实,通过对村民生产生活的室外场地、室内环境,以及室内的日用品的事无巨细的记录(图文结合),来呈现当代布朗族人的生活方式和风俗民情。对于城市观众而言,仿佛身临其境,有一种较为深刻的体验感。
“今日翁基”,布朗族人生活用品绘本,李国胜绘制,2017,©左靖工作室
翁基村布朗族艾糯家一层平面图,李国胜绘制,2017,©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景迈山最有名的还是普洱茶,这次展览展示了景迈山人不仅有普洱茶,还有烤茶、酸茶,还以茶为菜,这对于城市人来很具新鲜感。
左靖:景迈山是著名的六大茶山之一,属于名为“普洱古茶园与茶文化系统”的全球重要农业遗产的组成部分,再加上景迈山是以“千年万亩古茶林”来申报世界文化遗产的。所以,茶的展示是一个重点。景迈山上共有125科489属943种植物,它们与茶一起,构成息息相关、环环相扣的古茶林生态体系。景迈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古茶林满足日常所用所需。为此,我们专门绘制了一组“茶林生态”:茶林上层以高大乔木为主,它们为茶遮阴,在乡土知识中,不同树种还会给茶带来不同滋味;茶林中层以小乔木与灌木为主,它们与茶一样潜力无穷,野果饱腹,山花悦目,还可制作器具;茶林下层以草本植物为主,它们不仅为茶沃肥,还为村民提供了大量的日常美食,甚至是治疗胃病、眼疾、骨折等的良药;寄生植物,多寄生在古老的大树和茶树上。部分寄生植物会与茶树争养料,因此对它们的采摘利用也是一种人工调控。总的来说,山上的村民对茶的利用可以说是全方位的,可食、可饮、可医。我们以手绘和图片的方式展示了当地“茶道”的制作过程。在这里,茶的使用方式超出一般人的想象。实际上当地的茶叶菜肴非常可口,烤茶以炭火熏烤也别有滋味,酸茶可在口中嚼细咽下,帮助消化和解渴。这些内容在本次展览中都有体现。
“今日翁基”现场图,古茶林植物绘本,冯芷茵绘制,2017,©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这次展览展示了多位村民个人物品,除了像烟筒、酿酒器、民族服饰以外,还有各种现代物品,这似乎有点突兀,这个分展区您的意图是什么?
左靖:我想通过这些物件的展示,来揭示人跟物件的关系,以及通过这种直接的关系,来丰富我们对景迈山原住民生活的认识。这次我们展示了八位不同身份的当地人日常使用的物件,就像你提到的还有各种现代物品,比如佛爷也用手机、照相机他们也用得很娴熟等,但同时他们也保留了自己的生产生活方式,比如采茶和酿酒技术。这些都是“共时性”的。在“人与物”单元的介绍文字中,我写道,“(这些物品)有关生产生活,有关信仰爱好。通过这些带有个人印记的物品,让我们得以窥见景迈山中,那些具有温度且最直观的物质与精神世界。物品作为人的思想与行为的延伸,联结着人的过去和现在,反映出使用者的价值观、审美以及个性,它们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和灵魂,见证着主人的日常劳作与生活变化,并给我们带来另一维度的有关景迈山的地方性知识”。
“景迈山”现场图,“人与物”单元,摄影:朱锐,2018,©左靖工作室
丹依章个人物品,包括自己设计的茶叶和蜂蜜包装、摄影作品等。摄影:朱锐,2018,©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我注意到一位青年的物品里有kindle、包装纸、大幅风景照,他是怎样一个人?
左靖:这些日常用品非常私人化,每个人都会很不同。你提到的这位青年叫丹依章,一个生活在糯岗村的傣族小伙。当过和尚、电工,曾在采石场工作。他比较文艺,爱看书,也喜欢摄影和设计。这几张蜂蜜和茶的包装,以及风景照都是他的作品。我们采集到的一些其他信息也比较有趣,比如说到丹依章,会说他“不管是烤鱼还是采茶,都会在朋友圈感慨,被朋友们说有一颗‘少女心’,说很多事学起来发现‘不过如此’,但想把摄影玩得‘有模有样’。”实际上,他们的日常生活与城市都是同步的。但他们在过节,礼佛的时候,民族的传统还是保存得相当完整。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英国学者艾伦·麦克法兰(Alan Macfarlane),他的关于日本的观点让人印象深刻,大意是,日本是一个很早就进入现代世界的国家,但是,当我们进入日本现代社会内部,会发现这又是一个很古老的国家,他们的传统、文化和习俗依然完好的保存。在这个意义上,如何保持自己独特的文化身份同时又进入现代世界,以及如何平衡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关系,都是值得我们思考的。
艾伦·麦克法兰在参观“今日翁基”展览后跟策展助理周一合影。摄影:张红,2017, ©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建筑改造一直是您项目中的重要内容,这次展览展示了改造后的布朗族民居效果,这方面情况能谈谈吗?
左靖:景迈山正在进行传统民居的保护与更新利用尝试。在翁基,规划有首批6幢民居将被改造并植入文化展陈、生活服务和社区教育等功能。只有在功能上满足了村民的生活、教育和文化所需,才是“老屋新生”的开始。为适应现代人的使用要求,我们在传统建筑的保暖、防水、防鼠、采光、隔音等方面进行了一些有益的探索,特别是火塘的使用,卫生间的配置是其中的难点,希望这些探索能为村民提供参考。目前我们改造了4幢民居,其中一幢是翁基的小展馆,用于乡土文化的展陈,另外两幢是民宿,还有一幢作为乡村工作站。
沈润(右)和张一成在讨论设计,摄影:张鑫,2017,©左靖工作室
改造后的柏树下民宿 室内设计:张一成沈润 摄影:朱锐,2017,©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您在之前每一个项目中都有标志性文化中心,比如碧山的工销社,茅贡的粮库艺术中心,这次景迈山是否有类似的机构?
左靖:最初我们到乡村,有一个心愿,就是希望能复兴当地的公共文化生活。公共文化生活需要一个物理空间来承载,所以,公共空间的创立一直是我们工作的重点,景迈山也不例外。在芒景村村委会边上,有两幢废弃的临时建筑,我们计划将它们改造成景迈山展示中心。我请了我的老搭档梁井宇,目前的建筑设计还在深化中。这次展览展出的模型就是梁老师团队这半年来的阶段性成果。
“景迈山”现场图,景迈山展示中心模型,设计:场域建筑,摄影:朱锐,2018,©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明年景迈山的展览就在这个空间举办吗?
左靖:对的。等展示中心建成后,我们会在此做一个较为完善的“景迈山”展览,并同步出版《景迈山》一书。
“景迈山”现场图,上方悬挂的是村民拍摄的照片。摄影:朱锐,2018,©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现在很多乡村举办的当代艺术节声势浩大,有很多大型作品植入。而您在碧山、茅贡和景迈山做的展览相对朴素安静,这出于怎样的考虑呢?
左靖:我觉得我们的工作一定要跟地方发生关系。我不想做那种很热闹的,但热闹一阵什么也没留下来的活动。我给团队制定了三个工作的原则,即“服务社区、地域印记和联结城乡”。服务当地社区是第一位的,所以,我把景迈山相关的展览称之为另一种形式的“乡土教材”;其次,我们的工作会围绕本地区的自然资源和文化资源展开,不是空降一些外来的事物,也就是说,我们做的东西必须要带有地域印记;再次,就是你看到的华·美术馆这个展览,我希望城乡能联结起来,让乡村走进城市,让城市了解乡村,有了这个联结,就会有后续可能的空间。
“景迈山”现场图,“作品“单元,摄影:朱锐,2018,©左靖工作室
费多拉(Fedora),录像,印刷品,龚慧,2017,©龚慧
艺术中国:您比较强调艺术家的在地生活经验,他们在当地生活一段时间后,是否会改变自己最初的创作构思?
左靖:是的。比如龚慧原来的方案是计划录制翁基村的声音,比如鸡叫声、开门声、电视声等等。但她在村里住了一阵后,发现翁基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处于一种“遗世独立“的状态,而是已经受到了很多外界的干扰。她对这些干扰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解读。于是,她拍了几位村民的肖像,然后把一些声音,包括施工声、游客的喧哗,驻地工作人员的讨论等等剪辑进去。看了这些短视频,你会发现,她在这些声音与村民肖像的长镜头之间建立了一种微妙的声画关系。这是一件我非常喜欢的作品。龚慧把它命名为“费多拉Fedora”,她是这样解释的:“在卡尔维诺的笔下,费多拉——这座灰色石头城,有一座博物馆,里面的每个房间都有一个水晶球。望入每个圆球,均可见一座蓝色的城,那都是不同费多拉的模型。市民可以去博物馆参观,挑选符合自己欲望的城,端详它,想象在其中的生活。翁基之于我,如同水晶球内的费多拉,每一种不同身份的人怀揣着各异的欲望,端起各自的水晶球。作品将关涉其中的对象放置入不同的媒介中,代表着话语的一面,与话语的另一面,进行一场关于‘真正的翁基’的‘讨论’。然而,无论是肉眼所见的现象或耳膜所震的言语,无论在这场‘讨论’之中或在‘讨论’之外,翁基的真正面貌(即其本源)于存在之初早已随时间流逝,处于永恒的变化中。本源退场后遗留的踪迹不过是对本源的重复与替代。费多拉者,即非费多拉,是名费多拉。“
“景迈山”现场图,“景迈系列“,摄影:骆丹,2018,©左靖工作室
景迈大寨的合影,摄影:何崇岳,2017,©何崇岳
“人与空间”系列,摄影:慕辰,2017,©慕辰
艺术中国:您用怎样的方式来集结如此多不同门类的艺术家、设计师和建筑师来到这里做驻地创作?
左靖:这方面我可能相当于导演和编剧的角色。我需要写一个剧本,会根据需要去找适合的内容。比如说骆丹,他以前拍过的“素歌”系列,是关于云南偏远地区的少数民族,其中有一些精美的细节,我很喜欢。他使用的是早期湿版火棉胶技术,在成像上具有一种历史穿越的“错觉”魅力,所以我请他过来拍摄同样偏远的景迈山的少数民族。再比如何崇岳,他的一个摄影主题是有关高速路旁和乡村中的计划生育宣传栏,以及以合影的形式表现乡村的人口老龄化和空心化的现状,我就请他过来拍村寨的大合影。这些艺术家的作品全是和他以前的创作有关联,我希望在我的项目中能接续这种关联。这个单元,我写了下面这段话:“这是几组习惯性的被称之为他者凝视的‘作品’。作为一开始的预设,它们来自对早期湿版摄影术的信赖——认为成像的对象会成为永恒(骆丹);来自‘家族图谱’式的记录(慕辰),这一次转化为人与空间的关系;来自在计划生育政策背景下,对老龄化空心化的村落所投注的一瞥(何崇岳),这一次是温情的合影;来自仅一次相遇,便具备的充满想象力的虚构和非虚构交织的写作(龚慧、赵玉和姜山)。它们无意成为寻常意义的图说,而更接近于意识转换后的‘作品’,成为我们凝视景迈的一种角度,一种关于地方性的想象。”
《碧山》系列出版物,左靖主编,2012-2015,©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您之前的项目都做过图书,比如《黟县百工》《碧山》,景迈山项目会出图书吗?
左靖:会出一本书,这是项目的重点。在某种意义上,这次展览也是出版的一次“预演”。我的工作方式通常会把出版和展览放在一起。出版和展览既是梳理,也是传播,事实证明很有效。
艺术中国:这次展览也展示了您的团队对景迈山经济状况的调研和创想,这方面您能再谈谈吗?
左靖:去年,我专门邀请了我所供职的安徽大学农村改革与经济社会发展研究院的同事,就景迈山的集体经济研究和升级转型专门成立了一个课题组。我的同事大都是农村经济研究方向的专家,振兴乡村,除了文化振兴外,经济振兴更是题中之义。在院长张德元教授的支持下,去年院里的专家们奔赴景迈山进行实地考察,并有了一个初步成果,在这次展览中亦有体现。比如,初步的调研报告提出,景迈山上的一些村落依靠茶资源,是少数具有人口回流现象的乡村地区,但茶的研发设计、流通和产业配置还有很大提升空间。在对策措施方面,报告里提出了扶持专业大户做大做强、改造现有合作社、创办村集体经济组织、物色适用人才和打造品牌等具体措施。同时,我们也找了纸贵品牌研究室和观复博物馆商店的平面设计团队,来对景迈山的茶产品和其他农产品进行开发和设计包装。当然,这些工作已经溢出了申遗项目的范围。我们感到欣慰的是,景迈山古茶林保护管理局支持这样的经济研究和产品开发,并给我们提供了一些必要的保障。这几年的经验告诉我,依靠大学和社会的专业力量,经济研究和产品开发应该成为我们工作系统中的重要环节。我希望我们的项目结构具有完整性。
“景迈山”现场图,“经济研究和包装设计”单元,摄影:朱锐,2018,©左靖工作室
艺术中国:在您之前曾说过某个展览可能是一个永远不会落幕的展览。您在乡建项目中一定碰到了很多不可控的因素,这期间心态怎样调节呢?
左靖:每一步小一点没关系,只要每一步坚实,同时,方向必须是对的。这样,你就不会有太多期盼,就会淡定的一直走下去。
部分团队合影。左起:杨林青、慕辰、周一、左靖、黄河山、张一成,2017,©左靖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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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访人:左靖 采访人:刘鹏飞 录音整理:于平惠子 资料提供: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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