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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画应识花高致

来源:

《花篮图》春花册李嵩(宋)上海龙美术馆藏

《花篮图》夏花册李嵩(宋)故宫博物院藏

《花篮图》冬花册李嵩(宋)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花篮图》题材与宋代插花风俗

中国东方文化研究会教科文专业委员会:在画面中以花卉置放在花器中为主要题材的中国画,从宋代开始陆陆续续出现。宋人喜好描绘花卉概离不开从唐朝时开始而延续下来的赏花习俗,白居易有一诗《买花》 ,“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贵贱无常价,酬直看花数。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 ”由白居易诗句可见,唐人爱花并已经有花市,且买花已经成为很普遍的现象。

到了宋代,赏花的习俗越加普及,且程度更深。汪圣铎在《宋代种花、赏花、簪花与鲜花生意》一文中提到,北宋都城汴京有四大皇家园苑,每年春暖花开的时节,皇帝都要同大臣们一起赏花游乐,京城城内城外的人都有赏花的习俗。文中还提及宋人不仅爱赏花,簪花也尤为流行,不但妇女戴花,男人也戴花,遇到重大集会时,皇帝大臣们都爱戴花。也许正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影响下,促成了宋代《花篮图》的产生,李嵩《花篮图》也是在同样的背景下创作的。

赏花、买花、戴花都少不了插花这门技艺。黄永川《中国插花研究史》提到,在宋代宫廷插花分为日常欣赏与节庆插花,宫廷插花富丽堂皇,比如宋徽宗《文会图》 ,在图中的宴桌上每一个菜肴之间夹着一件插花作品,摆放整齐有序,花的大小根据桌子的大小而精心设计,花插于短瓶后置于瓷质花囊之中,尤为慎重。宋代赵伯驹《汉宫图》所描绘的场景,让我们看到宫廷的节日插花,宫内排列着大大小小整齐的花瓶,造型各异的花瓶中插着各种各样的花卉,美轮美奂。同时说明,宋代插花并非仅限于岁朝时节,逢节日都会有样式不一的花卉插作。

在《中国插花研究史》一书中,作者特别提及李嵩本《花篮图》是院体盘花,与西洋插花相比最大的区别在于宋代插花的布置呈不等边三角形状,花枝每作曲折逶迤状,具有十足的韵律感。在李嵩本《花篮图》中枝条与花之间求其匀停与气脉疏通,或疏或密,花枝穿插错落参差,花叶艳丽,花朵舒立,不予轧挤,花材、花枝、花盘(篮)俨然形成一个整体,因此是典型的宋代隆盛院体花之特色。

李嵩《花篮图》中的花器与花材

从现存的三张李嵩本《花篮图》画面看,主题一致:花器与花材。宋代宫廷插花的花器品种很多, 《花篮图》花器属于盘类,具体材质笔者推测可能为竹。一是根据花篮的编织的图案来看,竹片的韧性、可塑性与厚度方可制作出如此花篮;二是宋人对竹子的喜爱也能反映在很多宫廷画作中,如吴炳《竹虫图》 ,且南宋都城在杭州,杭州竹林茂密,竹子也成为生活生产的必需品;三是花篮除了编织纹样以外,还有一些色彩的描绘,深浅不一,有不同颜色与不同花纹的描绘,竹子的本色较浅,方便于上色。宋人的盘花分两种类型,大者如花鉴、花缸、花盘、花槛,小者如铜瓶、瓷瓶,在大型容器内安置盛开的鲜花,适用于厅堂或庭院。而且竹编花篮不利于在室外风吹日晒,因此图中的花篮为宫廷内安置于厅堂供欣赏的盘花的可能性更大。

《花篮图》描绘的分别是三个季节的花卉,画面形式基本一致,且都描绘了五种花卉,宋代院体花是十分严谨的,插花的种数和数量上一致。从《花篮图》春花册的花材看,花篮中插有连翘、林檎、白碧桃、黄刺玫、垂丝海棠。这五种植物在杭州的三、四月绽放,是典型的春季江南植物。

宋人对垂丝海棠非常了解,有多首以它为主题的诗歌传世。其名载于《全芳备祖》 ,“唯紫绵色者谓之海棠,余乃棠梨花耳,江浙间有一种柔枝长蒂,颜色浅红,垂英向下,谓之垂丝海棠,与此不同类,盖强名耳” 。春画册中,垂丝海棠主要集中在花篮左侧,分布在前中后,绽放的海棠、半开的海棠以及花苞夹着叶子,错落有致。

连翘位于画面中花篮的左半边,其枝条近四菱形,开展而下垂,花一般单生或数朵腋生,花梗极短,花萼四裂,叶子呈长椭圆形,先端尖锐,基部为楔。根据连翘的生长形态,它属于画面中枝干最长的花。

白碧桃,花大,重瓣,枝条绿色,花萼为石绿色,花筒为圆锥形。 《花篮图》春花册中的白碧桃的面积相对较大,包括两朵绽放花朵与两朵花苞,一朵绽放的白碧桃位于花篮花叶后面,画家通过巧妙的前后遮挡关系以及叶子翻转关系,体现出《花篮图》的空间感,花瓣姿态的生动。

在白碧桃的上面插有重瓣黄刺玫,盛开、半开、花苞形态都有,其叶子比较有特点,奇数瓣、在一个枝条上呈左右对称排开,与其他花的叶子相比,是画面五种叶子里的最小者。不仅描绘了正面叶子,还描绘了只露出背面的叶子,丰富了造型,也在设色上与其他花卉的背面叶子以及花萼的石绿色有了很好的呼应。

位于花篮的右下方为林檎花,据《花卉鉴赏辞典》 ,林檎花在花蕾时红色,开放后褪而带有红晕,果梗中长等,叶为卵形或椭圆形。从画面中可以看到,图中林檎花的特点与书中描绘一一对应。

夏花册的花篮中插有复瓣栀子、萱花、夜合花、单瓣蜀葵、石榴花。此册《花篮图》中,栀子与夜合花用于闻香,石榴花、萱花、蜀葵则用于赏色。复瓣栀子,其花期正是暑夏,栀子早在《艺文类聚》和《史记》中就有记载,如“汉有栀茜图” ,“千亩栀茜其人与千户侯等” 。夏花册中,绽放的栀子花洁白的花瓣造型生动,另外两朵分别是半合状与花苞,在技法上,除了双勾设色以外,花心周围的小花瓣略有黄色且勾有白色花丝,可见宋人的写生仔细入微。

关于夜合花,笔者发现,故宫博物院官方网站和《宋画汇珍》一书均介绍此花为广玉兰。而笔者认为,此花是否为广玉兰有待后人继续考究,通过《中国植物志》中对广玉兰的描述,“叶厚革质,椭圆形,长圆状椭圆形或倒卵状椭圆形,先端钝或短钝尖,基部楔形。花白色,有芳香,直径15 - 20厘米,厚肉质,倒卵形……” ,这段描述中花叶的形状以及花的大小都与夏花册中的花有所出入,因此其为广玉兰的可能性较小。笔者认为, 《花篮图》夏花册中花篮提手两边的花为夜合花更为贴切,据《中国植物志》中对夜合花的介绍,其叶椭圆形,狭椭圆形或倒卵状椭圆形,先端长渐尖,基部楔形,花圆球形,直径3 - 4厘米,倒卵形,腹面凹,外面的三片带绿色……由此可见,画面中的花更加接近于夜合花,且宋人小品中也有对夜合花的描绘,其形态特征一致。但画面中的三朵花瓣呈现淡青色,与夜合花的特征有所不同,因此不能确定是夜合花。在作品中夜合花的花朵与竹篮把手有了相互遮挡关系,同时描绘了三种开放状态,绽放、半开与花苞。

一朵单瓣蜀葵位于画面中花篮的中间位置,绽放的浅粉色花瓣呈碗状,另外两朵蜀葵,一朵未开,一朵露出花瓣背面与石绿花萼。作者将花瓣的正面与背面花丝区别用白色与胭脂,其精巧的设计不仅写实还用线条表达出碗状形态,更加丰富了画面层次。

石榴花是夏花册中颜色最为浓郁的花卉,也是夏花册中单个面积最小的,但画家对其花瓣的观察与写实表达毫不含糊,复勾的花丝更显逼真。

《花篮图》冬花册的花篮中插有水仙、瑞香花、绿萼梅、单瓣茶花、腊梅。水仙,白色花瓣六瓣,浅黄色杯型花冠,长扁形的叶子。绿萼梅,洁白的花瓣,姿态朝向不一,石绿色的花萼。水仙与绿萼梅位于花篮左下方,布局紧促,将白色的小花积少成多,视觉冲击力更强。

单瓣茶花,五瓣浓郁的朱砂色花瓣娇艳无比,花蕊甚多。绽放的茶花位于花篮正中间的位置,在绽放的茶花周围插有大小不一的花苞三个。在画面左边茶花叶子后面还藏有一朵半开的茶花。

瑞香花,花小成簇,胭脂色花瓣组合形似丁香,在文震亨的《长物志》中记载,花香袭人。画面中,瑞香花分布花篮左右,多数在花篮右下方,零星花苞穿插于绿萼梅之间。

蜡梅,宋人范成大所著《梅谱》有记载:“蜡梅,本非梅类,以其与梅同时,香又相近,色酷似蜜脾,故名蜡梅。 ”《中国植物志》记载,其花期在11月至翌年3月。在画面花篮的中间偏右位置插有数朵蜡梅,蜡梅的枝干在画面中相对最长,同样有全开、半开和花苞组合。

宋代宁宗与理宗交替时期,宋人对赏花、簪花的喜爱,为《花篮图》题材的诞生提供了社会背景,其花器与插花形式是宋代典型的院体花、隆盛篮。花材的选择除了是时令花材以外,根据花的大小、或赏识或闻香、花朵的开放程度等,作者在作画时都有严谨的布局。画法上以双勾填彩为主,在个别花萼、花梗和花心上运用没骨和点厾的方法。值得一提的是,清代吴其贞在《书画记》中写道,李嵩《花篮图》四张,皆识“李嵩”二字,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另有“秋花册”存世,只是流散何处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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